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帆人說||霜降——大連二十四中藍帆文學社特稿
時間:2021-11-03 22:49 |來源:金年会 |作者:ershisiteacher |點擊:
鬓 老人在夐遼的曠野上把自行車蹬到最快,車輪掠奪幹硬土地上蒼老的礫齑,像子彈擊穿空氣,在霜降的寒意裡悲鳴。 他就這樣騎。他飛入天際,巡遊到地球的另一邊,又披着用霜織就的袍子

 

 

老人在夐遼的曠野上把自行車蹬到最快,車輪掠奪幹硬土地上蒼老的礫齑,像子彈擊穿空氣,在霜降的寒意裡悲鳴。
他就這樣騎。他飛入天際,巡遊到地球的另一邊,又披着用霜織就的袍子歸來——這讓我想到《百年孤獨》中梅爾基亞德斯的傳奇經曆,不過眼前的這位老人也許更配寫入史詩——他是霜的主宰。
他落到地上。那是一個深圳還隻是漁村,平房和星星都舉眸可見的時代。老人的鬓角不再斑白,它們被他留在了你讀這篇文章的時刻,伴随風和詩的吟唱在窗棂上印下一枚霜花。東坡之“塵滿面,鬓如霜”屬實滑稽:這是本體與喻體的倒淆!年輕的他嘴角上揚到嘲弄的弧度,直了直已伛偻成習慣的腰闆——它現在像一隻壯犀的角一樣挺拔,在正午白雲被烈日趕盡殺絕的天幕之下獨自巍峨。
“喂,你杵那兒幹啥!”熟悉得刻入骨髓的聲音傳來,他條件反射,揮起手中的鐵鏟繼續砌牆。這個差事是如何開始的,他無心置疑;不過他知道眼前這座尚未完工的磚瓦平房是自己的家,那是婚前他承諾娘子的彩禮。
“诶!”他應了一聲,響亮的回應讓大地戰栗。與此同時,遠方憤怒的共工撞碎不周山,那面剛砌好的孤獨的磚牆恐懼地顫抖着。“不好,要倒!”暗罵着髒話,他撲上去,妄圖以拱起的後背扶救将傾。女人上前幫忙,然而一團沙塵從天上重重地砸下來,炸起鬼哭神号的挽歌,湮滅了太陽的光。磚牆在詛咒與祈求的歎息中轟然隕落,他受的傷在六月結為冰霜蔓上鬓角。
平房最終還是用磚瓦和各種來自稻田的雜什做好了,他的女兒和兒子也相繼出生。日子慢的美好,生活的旋律在時間的沙漏中被尋尋覓覓。他照常去油廠上班。有一天替人看鍋爐,詭異的“嗞嗞”聲讓他心神不甯,素色、墨色和血色在冬天幹冷的空氣裡擁吻纏綿。奧雷裡亞諾在麗貝卡到訪前便能未蔔先知,而同樣的力量在他的心裡猛擊不祥之鼓,面前巨大鍋爐中部的鐵制零件伴着樂點歡快地跳起踢踏舞。他竄起來,沒來得及決定往前跑還是往後跑。
鍋爐像鞭炮一樣炸開。煤灰四濺,有如凡爾登戰場。
黑白紅三者的奏鳴再度交響。門外的飛雪大吼着一腳踹碎門闆,在他的鬓角凝作鋒霜。他什麼都看不見,殷紅的血珠從滲出、甩出再到凝固,叫罵聲清晰可聞。那個采購破舊機器的,心髒比他收購的劣質炭煤還污濁的老闆,在這次事故中被他的凝固後的血彈砸死了——既然孩子們可以溺亡于光海裡,這種結局亦不可謂離奇——但對于他來講,意外隻是生活中的小圓舞曲。比如從五樓掉下來的花盆順着他的脊梁骨迸裂,給他的衣服從中間燒成一大塊沒有閉口的布;比如他從梯子摔落到魚缸上,頸部後面被玻璃割開了大口子;比如某天晚上家裡進賊,順走了所有的米面衣物……
說起進賊,其實應當歸咎于他過好的人緣。勞工們下班後都樂意往他家去,因為那裡的大門不到夜晚是不會闩上的;而他也喜歡帶着年輕小夥,那些有幸被他收做徒弟的青年總能學到最先進的知識。時間一久,村子裡的人沒一個不能随手畫出他家的地圖,賊心若起,竊之如探囊取物。可隻有一次,他跟人講話的時候揮起了拳頭。
“四哥,村口東邊沈黑家的混蛋!就那個,欠我十九塊八毛,一年都不帶還回一個子兒的!那什麼,你幫我一起要回來呗!”他抄起棍子,一路奔襲,在村口沈黑下班的路上劫道,仿佛梁山好漢,把棍子插到地上。
哼着小曲的沈黑背對着殘陽騎進了村口。他箭步上前,左手停住沈黑的正在嗚咽的自行車,右手搭住沈黑的肩。表弟逼近兩步,雙手叉抱。
“十九塊八毛,還我表弟。”他沉着嗓子,眼神裡看不出任何情緒,帶來的棍子仍安然睡在黑土地裡。沈黑打了個哈哈:“那什麼,伊哥,我沒錢,實在還不起,等明年開支的哈!”說着就把腳跨上車,大腿使出被追捕的螞蚱逃生的力氣,猛然一蹬踏闆。車紋絲未動,踏闆和沈黑一同飛了出去。
沈黑覺得剛才有一陣罡風把他慣到地上,插在地裡的蠢蠢欲動的棍子讓他想起童年一半的時間被父親追打的夢魇。這種“實驗主義”的教育,或是飼養,把老鼠的逃竄的本能培育于人格當中,并且運用至今,在各種被他竊取過奶酪的窮人間流竄。
“十九塊八毛,還我表弟。”沈黑的噩夢被這如喪鐘一樣低沉的嗓音拉向無法醒來的混亂邊緣,奮力而無謂的掙紮之後,空間的概念在虛無中四分五裂。“沒錢的話,拿你的表來。”沈黑順從了,那不怒而威的語氣容不得一絲反抗。他收下表,驚異地發現它跟自己當年被竊走的那塊一模一樣:背面摔碎的缺口離表盤邊緣半個指肚,周圍有放射狀的劃痕縱橫交錯,斑點污漬,訴述往事滄桑。他輕輕抽動嘴角,招呼表弟過來。
“先揣着回家吧,當了換錢。要是沒還夠再說,要是剩下了把多的錢送回去。”他把沈黑拉起來,拍了拍失魂落魄的竊賊的肩,在後者的目送下乘着晚霞和冬霜沉默地離開,與微白的雙鬓為伴。
另一個風霜之夜,年近不惑的他回到家,發現他養了六年的大狗癱在門口,嘔出浮有水蛭的大量綠色液體。狗在哭,哭出來的是霧而不是眼淚。它的一米多長的身子懸浮在空中無限縮小,直至一粒塵埃。随後,塵埃分成一顆星與一片霜;星飛向天空,在大年三十的所有鞭炮的喧嚣、推杯換盞的歡笑之上,凄涼地、不食煙火地閃耀;霜化入鬓角,奈何了歲月蒼茫。他又想起了把它從雪地裡撿回家的那個清晨和它咬傷人的那個黃昏,微笑着感傷。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霜降于世,鬓素如斯。
他送兒子上大學,在人多得轉不了身的綠皮車廂裡站了三天三夜;他給孫子編睡前故事,主人公永遠是大象和螞蟻;他成為了全市最出名的木匠;他給自己買了一輛新的變速自行車……七十二年,他與整個世界和平相處,花白的兩鬓是風霜的筆觸。聽着他故事長大的少年為他傳奇的經曆寫下一篇短短的傳記——喚醒血脈中的祖輩的精神,劍拭秋霜。
老人在曠野上踽踽獨行,月色如霜,步影竊魆,遠望天狼。
老人把月亮做成自行車,摘下北極星做鈴铛。向着遠方,向着霜,向着家的方向——再不騎快點,就趕不上看新聞了!



來源:團委

指導教師:辛明

版面:劉昊

審核:徐連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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